我的老家在云南东南部的马关县境内,而我们村到越南的直线距离还不足50公里,离大家都熟悉的老山主峰不远。
“小三,去把哥哥姐姐叫回来,我们家要照全家相。”正与小伙伴在晒场上玩的我,被母亲急急地吩咐着。风风火火的,全家相很快就照好了。天快黑时父亲跟着那两个为我们照相的叔叔走了。
这是发生在1978年12月初的事情,听母亲说,因为父亲曾经在县文化馆工作过,写得一手好文章,那两个叔叔是县上派来接父亲的工作人员,县上组织了一批民间战地记者,前往战区进行采访报道,主要采访报道支前民兵的动人事迹,也采访作战部队的官兵。而具体是去哪里却没有告诉我们和其他人。想不到四十多岁的父亲也能去前线。我们自豪着呢!
其实,在1979年2月17日南疆自卫还击战正式打响之前,我们这些靠近某邻国的村村寨寨,早就不平静了,冷枪冷炮已经持续了好久。村子里那些三十岁左右的身强力壮的男人,分批轮流去战区作战前准备,只去人的叫支前民兵,带着自己家的马或者骡子去的叫做骡马队。30天左右换一次,换回来的人只说自己去前线修路、运送战备物资。别的什么都不说,特别是不说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个个说的都是“前线”。
眼看就要过年了,父亲还没有回来,又一点消息也没有。母亲曾经领着哥哥到我们旁边的一个寨子里去打听父亲的消息,那些才从前线回来的人都说没有见到父亲。会不会像小伙伴说的一样,难道我们的爸爸真的是被某邻国人的炮弹炸死了吗?我们越想越害怕。
1979年1月27日,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中午,父亲回来了。带回一些好吃的东西,一些报纸(估计是刊登有父亲的作品),还带了几种大小不同的子弹壳。我们几姊妹围着父亲打转,吃的吃东西,看的看子弹壳,感觉好久没有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我转身去找母亲时,发现她坐在门墩上抹眼泪。
父亲说:“我们要好好准备年夜饭,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然后吩咐母亲与大姐去煮饭,我和哥哥打扫卫生,妹妹们自己玩,不准跑远,父亲的事情是用大红纸写几付春联,贴在所有的门上。我记得父亲写好大门和房间门的对联后,因为去跟来看父亲的大爹说了几句话,回来准备继续写春联时,却发现毛笔被我家的小白狗咬坏了,笔杆咬破,笔毛咬掉,墨汁还把小白狗的两只前脚和嘴边都涂抹成了黑色的,我们看着小白狗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个个笑的前仰后合,直笑到肚子疼为止。没有了毛笔,父亲说他有办法,他用手指蘸墨汁写了猪圈门和厨房门的对联,我们觉得父亲真了不起,真不愧是上过前线的人,办法就是多啊!
天黑了,饭也熟了。时不时的还能听到炮声,母亲说越南人知道我们中国人在过年,说不定会来偷袭我们,父亲说应该不会,可能是修路炸的石炮。接着又响了几声炮声,为了安安心心地吃年夜饭,我们提着马灯,把菜饭搬到了家门口菜园地边的防空洞里。防空洞不高不宽但是很深,我们只能猫着腰进去,可以坐不可以站起来;里面摆不下吃饭用的桌子,父亲提来几捆谷草铺在洞里,菜饭就摆在谷草上,我们也坐在谷草上。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在防空洞里吃了一顿难忘的年夜饭。饭后父亲给我们每人都发了压岁钱,包括母亲在内。还讲了很多支前民兵和战地医院里的故事。
2007年4月,我与哥哥和两个妹妹去某邻国旅游了一个星期,见证了两国边境贸易的火红,见证了两国人民的友谊。而在邻国国土上的那些天,我想得最多的却是那场打了10年的南疆自卫还击战争,想得最细的还是1979年我们家在防空洞里过年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