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南翼（1957.7-1979.3），22岁，籍贯上海金山,四川自贡市富顺县城关镇人。1977年入伍，1978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35107部队41分队班长、排长等职。1979年奉命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战前向党宣誓：“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生命不息、冲锋不止，为中华民族增光”。自卫还击作战一开始，他带领全排英勇作战，首战告捷，歼敌21名，俘敌1名。1979年3月6日他带领全排担任主攻148高地的任务，在激烈的炮火强攻下，连续夺下三道战壕，三处负伤不下火线，在进攻第四道战壕部队受阻时，他在身负五处伤，胸部腹部已被子弹打穿的情况下，仍然顽强地用火力吸引敌人，光荣牺牲。部队授予他“一等功臣”称号。

 

（黄南翼）

 2019年2月17日，是对越自卫还击作战40周年纪念日，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各地战友纷纷赶赴金平、麻栗坡、蒙自烈士陵园，祭奠英烈，纪念这场战争的胜利。我因身体原因不能成行，昆明以及来自重庆、四川、浙江、山东等全国各地战友、烈士的妹妹等自发代我为哥哥扫墓，他们发回的照片、视频，场面悲壮感人……

（红河州金平县烈士陵园黄南翼的墓碑）

两天前收到哥哥生前好友，生死兄弟张秦洞将军的短信，告知我他想在《和平树下》网站写一篇怀念哥哥的文章，向我了解一些哥哥的情况，这不禁又勾起了我对哥哥一些往事的回忆……

我的哥哥黄南翼烈士出生于1957年7月1日，是家中老大，也是唯一的男孩。哥哥从小就非常懂事，学习又好，字也写得很漂亮，成绩总是在班里名列前茅。学习之余担负起帮爸爸妈妈处理家中事务，照顾保护我们几个小妹妹的责任，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高中毕业后，哥哥下乡到我们县城一个偏远的农村当知青，那时农村条件非常艰苦，吃住条件都很差，哥哥为了让父母放心，从不说苦说累，总说自己过得很好。下乡期间，有好几次回城工作、学习的机会，他都让给了同去的其他同学。最后偷偷瞒着家人，选择了到部队当兵……当哥哥穿着没有领章帽微的军装出现在家人面前时，爸爸妈妈才知第二天他就要出发去往部队，妈妈抚摸着哥哥的脸，流着泪，万分不舍。

 

（黄南翼离家参军前兄妹四人的合影）

在新兵连集训时，哥哥与同是高中生且都是上山下乡知青的秦洞哥哥、夏勇哥哥成为了好朋友，他们由于经历相似、志趣爱好相投，所以平时喜欢玩在一起，形影不离。听秦洞哥哥说，相比较而言，在军事素质方面最棒的还是我哥哥，集训时他们会不时向哥哥发起挑战，大家你追我赶，刻苦训练，所以几人各方面表现都相当出色。最后，新兵连中的“三剑客”因表现突出，集训结束一起被分配到步兵一连的尖子班、先行班——二班。

 

（在11军战术示范班时黄南翼<后排左>与战友苏文信、张秦洞、夏勇的合影）

二班全由训练成绩优异、军事素质过硬的战士组成，可以说个个身怀绝技，全是军事训练的排头兵。1977年底，二班被11军挑选为全军单兵战术示范班，经过时任11军司令部作训处参谋何其宗等的指导帮助，战术动作更加娴熟。在向军首长、机关汇报后，奉命到整个11军两个师的各个团和丽江军分区等单位进行巡回示范表演。

  战前，秦洞哥哥因参加昆明军区军事比武，获得较好名次后被留在了团司令部作训股，夏勇哥哥参加高考，考上了云南大学，也于1978年下半年离开了连队。唯有哥哥仍留在连队。

  1979年2月后，中越边境情势日益紧张，哥哥在战前的家书中写道：“战争是要流血的，下封信不一定是我亲手写给你们，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们将得到安慰和快乐。死是烈士，活下来是英雄，我绝不给你们带来耻辱。当兵两年来，我已写下了：七七年元月入伍，七八年五月任班长，八月加入组织，十二月任排长的历史，下一步也不会注记上叛徒、逃兵的污点。望你们接到这封信后，不要感到空虚，如果得到我牺牲的消息，双脚不要颤抖，不能悲伤，坚强地挺起胸来，端起酒杯，用笑脸告慰亡灵……”

 

（黄南翼从前线寄回的家书）

哥哥牺牲后，县委、县武装部和县民政局的领导，哥哥的老师、同学、朋友以及邻居们来到家里慰问，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不愿得到的消息还是得到了证实，我们不愿意也不想接受我那可亲、帅气、懂事的哥哥会离我们而去……

 

（革命烈士证明书）

过了几天，家里收到了哥哥生前部队的电报，欢迎我们到哥哥生活、战斗过的连队去看看，参加庆功大会。去不去呢？“一定要去！”爸爸对我们说，“你哥哥是我们家的人，但是培养他的是部队。我们去虽然不能再见他了，可是能见到部队，见到战士。我们还可以了解他在部队的具体情况。”“带点啥子东西去慰问战士们呢？”妈妈和爸爸商量，爸爸拿出哥哥写回家的书信说：“带上这些信，另外，带上一点酒！”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带酒，爸爸说：“哥哥在信中嘱咐过我们，如果他牺牲了，我们要‘坚强地挺起胸来，端起酒杯，用笑脸告慰亡灵’。我们要遵照他的遗愿，不但要去告慰他，还要去为他、为部队、为胜利庆贺！”就这样，爸爸妈妈带着一箱五粮液酒，带着我和姐姐来到了部队。

 

（黄衡草夫妇携女儿与黄南翼的战友们合影）

在部队期间，我们从部队指战员的口中了解到了那场战争的残酷惨烈：3月6日凌晨1时许，作为主攻连的一连又一次组织向一四八号高地发起了攻击，哥哥率领一排接替伤亡较大的二排担任主攻。在带领全排攻击前进并率先跃入敌第二道战壕时，先后被敌人的高射机枪子弹和炮弹弹片击中，胸部、左腿、左右手四处负伤，但他仍然指挥全排向顶峰发起攻击。在敌人疯狂的弹雨中，刚登上战壕前沿的哥哥被炮弹击中，将自己短暂的生命留在了南疆那片肥沃的红土地上……《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九十一团团史》是这样描述黄南翼的主要事迹的：“在攻打一四八号高地战斗中，指挥果断，机智勇敢，率领全排奋起冲击，连续攻占两道堑壕。两次负伤仍坚持指挥战斗，直至壮烈牺牲。”哥哥践行了他“死是烈士，活下来是英雄”的誓言，哥哥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我为有这样的哥哥骄傲自豪！

 

（黄南翼的遗物）

哥哥壮烈牺牲的英雄事迹深深打动感染了许许多多来部队采访慰问的著名作家、诗人，他们流着泪好几次哽咽停笔，艰难完成了采访，并饱含深情发表了一篇又一篇震撼心灵，感人脏腑的文章。

 

（江士双描写从《高山下的花环》作者李存葆口中听到黄南翼的事迹）

著名作家赵敖在《祖国在笑》中写到：“从河口到金平，我在云南前线两个多月，会见了不少军属、烈属，但是，在亲人牺牲后带着酒来部队为自己的儿子、为英雄的部队庆功的，却只见到黄衡草这一家。南翼同志的牺牲是壮烈的；只有南翼这么一个儿子，又年近半百的黄衡草夫妇的行动，不也是震撼人心的吗！在他们的面前，一切怯懦、伤感、自私、悲叹，一切精神不振，贪乐避难的思想、行为不是十分可耻的吗！不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吗！

感谢黄衡草同志，他让我看了南翼同志给他的全部信件。

通过这些信，我看到了一个思想高尚、感情充沛、情操纯清的青年英雄的心。他在信中谈生活，谈理想，解剖自己，分析社会，对父母是那样敬重，对妹妹们又是那样严格，单从信件上，你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人。贯穿他全部信件的有一根最可贵的红线！那就是在任何情况下坚定的革命乐观主义。这里，让我再抄录他一封信：

‘……母亲和二妹的相片收到了，在笑。还有父亲、三妹、四妹，也最好笑一张来。我喜欢看到亲人们在笑，在任何时候，现在和今后，顺利或者受到“创伤”的时候，坚强的充满信心的笑。’

 

（黄衡草夫妇携女儿黄亿<右一>、黄晓翼<左一>在连队与黄南翼战友合影）

粗看起来，这是封同亲人们谈论照片的信，甚至还带有点稚气，实际上这是在同亲人们——我觉得也是和我们大家——在谈论如何对待严峻的生活、包括战争的考验。信是简单的，但容量却极大。一个笑对生活、笑对祖国、笑对未来，心灵美好，心胸开阔的年轻英雄不就站在我们面前吗！

英雄笑对祖国。祖国也笑望自己的英雄！在西南边陲，在风雪北疆，在祖国的每寸土地上，我们不是都在谈论着英雄们的业绩吗！当然，不一定每个人都在笑，但是，我看到我们整个的祖国在笑。为胜利、为未来，也为自己的英雄儿女在笑！坚强的充满信心的笑！”

著名诗人公刘当时在部队慰问，得知哥哥的事迹后，曾在1979年底的《解放军报》上发表了一篇抒情散文《酒的怀念——记黄南翼烈士及其革命家庭》。他十分动情地写道：“的确，有生以来，我是第一次见到那样一种酒，而且我敢断定，虽以中国之大，也绝不会有多少人能有幸见过那样一种酒的……那既是为父母者献给至亲骨肉的酒，也是代表死者献给生者的酒。除了中国，除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我不相信世上还会有什么地方能有这样的酒！”

哥哥牺牲后，爸爸妈妈强忍悲痛，把我留在部队，希望我能继承哥哥遗志，踏着哥哥的足迹，继续完成他未竟的事业。从穿上用哥哥生命换来的那身绿军装起，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珍惜这身无比珍贵、无比神圣的军装，不能辜负爸爸妈妈对我的期望，不能给哥哥脸上抹黑。参军后我严格要求自己，以哥哥为榜样，认真工作、努力学习，进步很快。在部队这所大学校里，不断锻炼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为军队建设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作者黄晓翼）

40年前，我最亲爱的哥哥为了国家领土完整，为了边境安宁，为了胜利永远地长眠在祖国南疆，化作山脉守护着我们。你没有离去，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你是伟大的，光荣的，不朽的，顶天立地的英雄！岁月虽远去，你的英名将永存！四月芳菲始，又是一年清明至，向所有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革命英烈致敬！也衷心企盼那些曾经在战争年代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痛的父母能拥有一个安详的晚年，好人一生平安。

（此文由“和平树下”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