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我们奉命开赴云南前线。车行至河口县境内,看到路边工兵部队正在环绕山丘机械化作业。
2月17日上午,小火车在依山傍水的蚂蝗堡小站停靠,我和几个战友下河清洗因仓促组队而未来得及处理的绷带和敷料。突然间炮火声如雷霆般呼啸而过,震耳欲聋。毫无经验和思想准备的我们呆立在南溪河中,手中的纱布、绷带顺流漂走……南疆守土卫国战争开战了!一支二十多年没有实战过的部队,两个几天内仓促组建的野战医疗所,一群绝大多数在和平年代出生、成长的医护人员,猝不及防的卷入了这场闪电般的战事。
今日的蚂蝗堡小站
今日的南溪河
医疗所首站位于河口的槟榔寨,一个山脚人撤楼空的农场。山后是我军一个炮兵阵地,炮声呼啸阵阵,房上的瓦片被震得稀里哗啦直往下掉。随着席地而铺作为病房的礼堂被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挤满,然后是各角落、室外空地。所有的恐惧、害怕、紧张瞬间被巨大的责任心、使命感淹没,全体人员满负荷的投入了救治工作。
曾经的礼堂和工作中的我们
当年的大礼堂已经拆除,现在是部队操场。
同样因为仓促,没有实战经验而糟糕的后勤保障,导致前两三天我们基本在无眠无休无进食的状态下工作。在为一伤员输液时,我几乎晕倒。伤员询问,我答:没关系,是饿的。他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包装纸上带有血渍干粮递给了我。我生命中吃到的笫一块压缩饼干,是带着你的体温和血渍的!亲爱的“饼干”弟弟,你现在还好吗?
这一天,送来一批伤员,其中有一个很特别,头部、左臂枪伤,赤裸着上身,全身挂满了各种武器弹药,一直吵着要为战友报仇。刚为他处理完伤口,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教导员带人跑到大路上才找到正欲塔车重返前线的他,硬拽回了医疗所。第二天早上,他还是跑了。第三次见他,是担架抬来的,又少了一条腿。他讪讪的说:这次跑不掉了。亲爱的“逃院”弟弟,你现在还好吗?
医疗所的第三站,在南溪一个也是人撤楼空的生产建设兵团(现在的南溪农场)。那天送来的伤员中有一个眉清目秀、文静如水的娃娃脸。仔细询问果然不满十七岁。地雷炸飞了他的一条腿和几乎全部的阴茎。手术前,他费力地抬起上身,看了一眼受伤的部位,低声喃喃道:我以后咋个屙尿哟?手术台旁,几个号称从腥风血雨中操练出来的外科冷酷刀客瞬间木化,慢慢的红了眼圈。这是男爷们才能体会得到深入骨髓剜心的痛啊!亲爱的水晶般纯净的弟弟,你现在还好吗?
作战后期,医疗所收治了一个特殊的伤员,住单间,有专人看守。一个十七、八岁的战士,因为害怕、恐惧,在站岗时朝自己的脚背上开了一枪。据说,若不是战友拚命阻拦,他的连长差点打死他。我和所有医护他的战友们一样,从不正眼看他,只将满脸的鄙视、不屑甩给他。在医疗所那个被人唾弃的角落,不时会听见孤狼般的哀嚎:连长,你枪毙我吧!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我已为人妻、人母,但哪哀嚎声还不时会在我心中震颤,拨动我最凄楚的神经,考问我人性最本真的良知!亲爱的“自伤”弟弟,姐欠了你40年的一声道歉!你现在还好吗?
40年前的南溪农场大桥
今日的南溪农场大桥
撤军后的南溪农场铁道线
今日同一条铁道线
南疆守土卫国战争闪电般的开始,十六天后又闪电般的撤军。回撤途中,又看见来时的工兵部队,他们机械化作业的山丘,褪却了绿装,一圈一圈直达山顶,螺旋状排列着一个个新土堆,一座山丘,又一座山丘。土堆前一块块筒易的木牌上,黑色毛笔字书写的姓名格外醒目、刺眼……
云南河口水头烈士陵园
云南河口水头烈士陵园
40年前在河口火车站向后方转运伤员 - 之一
40年前在河口火车站向后方转运伤员 - 之二
同一车站40年后的回望:和我比肩的弟弟,你现在还好吗?
40年前的“友谊大桥”。拍照后的第二天我方炸毁了中国段,不久敌方炸毁了某邻国段。
40年岁月如梭,大桥早已修复——“中越(滇越)大桥”。“友谊”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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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文:蒋卫萍
本文编审:艾宗升